初春的下午,在石塘咀的皇后大道西再发大厦,有幸得福华茶行主人郑先生一家热情招待,品饮老熟茶及新派花茶。偷得浮生半日闲之余,听闻郑先生娓娓道来家传茶行一甲子的起承沉浮。
香港自晚清以来即为远东贸易大港,文化要塞,华洋杂处,东西兼收。百年来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种种风习,饮茶即为其一。晚清至民国年间,经茶马古道等途径输出海外的茶叶经香港中转,故有「茶港」之名。港人饮茶蔚然成风,早在公元1846年,香港已开设有杏花楼和三元楼等茶楼,生意十分兴隆,至今亲友相见,亦习惯问候「饮茶没?」凡论香江饮食,亦必谈「水滚茶靚」 「一盅两件」,可见茶在本地生活中角色之重。
福华茶行自1959年经营至今,公司地址自上环永乐街搬迁至紫微街、石塘咀,六十余年来阅尽沧桑,见证了半世纪以来香港茶叶贸易之变迁,时代浪潮中四世茶人的薪火相传,令最有本地风味的茶韵与人情承继不绝,实为宝贵,故征得郑先生首肯,记录分享。
创号开基 潮州人打拼走香江
福华茶行系由郑先生之祖父创建。郑先生之祖父郑良咏先生籍贯潮州,南下经商打拼来到香港。潮州人素以敢打拼、擅经营着称,据说凡有海潮处,即有潮汕人。郑良咏先生敏锐察知「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茶已是当时港人生活不可或缺之物,茶叶贸易大有可为。
1949新中国成立后,实行统购统销政策,茶叶出口事务由中国土产进出口公司管辖,下设广州福建上海三个口岸公司, 分别经营普洱茶、特种茶、乌龙白茶花茶、红茶及绿茶。郑良咏先生遂于1959年创立茶行,自广交所购入茶叶批发销售,辛苦经营,赢得优良口碑,此即福华茶行之缘起。
回顾香江茶史,与东方茶叶之外销史息息相关。中国茶叶之外销,最初以绿茶为先锋,而红茶、普洱后来居上。港人饮茶,普洱、绿茶、红茶、白茶、乌龙、花茶皆入品鉴,其中普洱以滋味醇厚兼有养生功效备受青睐,且普洱可解腻消积,适宜与各色点心搭配,亦与港人茶楼饮食习惯相契合,故普洱茶之需求量巨大。福华茶行自初创时即经营茶品八成以普洱为主,郑氏家族亦由此与普洱结缘。
父祖相传 茶仓识得熟茶真味
上世纪80年代,郑先生父亲接手茶行,时值香港茶叶贸易的黄金时代,但祖父辈「二盘商」之经营方式,买卖过程皆受口岸公司及大盘商操纵,需政府批文方能获取货源,市场价格受影响极大。郑先生父亲认为仓存对茶叶买卖作用极大,有见及此,遂积极买断优质茶品,同时入手大量仓库作存储之用。
茶仓不仅是茶叶贮存之所,对茶之风味亦至关重要。港人偏好口感顺滑浑厚的熟茶,即为仓储之妙用所在。普洱茶耐久贮,且愈陈愈佳,除在制茶过程中以渥堆技术加速陈化,茶仓环境亦对普洱陈化影响极大。财资雄厚的香港茶商大量仓存普洱茶,因本地气候潮热,茶仓中形成一种高温高湿的微环境,加之逐渐摸索出的独特翻仓、退仓技艺,既能加快茶品陈化速率,又能引发特殊的香韵,此即大名鼎鼎的香港仓。
郑先生父亲深谙港人饮茶口味及普洱茶性,故能准确挑选、打造符合市场需求的优质茶品,加之经营茶仓策略得当,大大提升了福华茶行之影响力,乃至珠三角一带。当时市面上知名的酒家及大连锁酒家所售茶饮,均出自福华茶行。
最正宗地道的香港茶品
福华茶行还把握市场需要,推出一系列单片茶饼,采用经典风格之包装纸盒,满载香江情怀的茶人茶事。郑先生自豪地说,福华茶仓出品的普洱,能得熟茶真味,堪称最正宗地道的香港茶品,是真正「属于香港人的茶」。
四代传承 华人企业人情最重
福华茶行自郑先生祖父创号起经营至今,已历一甲子,亦因此积累了极为宝贵的种种故事与心得。郑先生向我们分享了从购入茶叶到存储及发售之全体流程,其中每一环皆是经验与智慧之结晶。从广交所购入普洱茶始,即需将茶品分为不同品类与级别,以便后续分送至不同茶楼及茶行。
虽有赖生产力促进局之帮助,研发筛茶机,可借机械之力将茶叶粗幼分类并拼配,但因仓储空间宝贵,茶叶之分类工作仍需要员工十分流畅熟练的技艺和持之以恒的耐力与细心。茶楼每日经营消耗极大,为方便使用,供给茶楼的茶叶皆用50公斤大麻袋包装。彼时电梯尚未普及,全赖茶行员工以体力托运重逾百斤的茶叶,亦绝非易事。
郑先生言谈之间,总是流露出对数十年来相伴的老伙计们的感恩之情,茶行主人与员工之间的深厚情谊,从诸多细节中亦能时时查知,令我们作为旁观者不禁深深感动。这是华人企业中一种浓厚的人情味,其他行业实在不能比拟。
网路添翼 华茶平台别开生面
90年代中后期,香港许多老字号大小茶楼如金山楼、龙门茶楼相继歇业,茶叶经营之业态为之巨变。茶楼之式微,使茶批发贸易面对重大挑战,郑先生继承祖辈潮州人爱打拼和香港人遇强愈强、奋发图强的狮子山下精神,坚持要排除万难,将千锤百炼的福华茶行代代相传。
郑先生的两位爱子,皆赴海外求学,学成后回港继承家业。两位年轻人自幼耳濡目染,对传统茶事饶有心得,又勇于创新,故能别开生面,借助网路技术,创办了依托线上的华茶平台。
华茶平台之「华茶」二字取自郑先生祖父郑良咏先生倾注毕生心血编纂的《华茶大观》,郑老先生醉心于茶,见闻广博,此书纵谈千年以来中华茶文化之渊源演化,各地茶俗茶食,以及华茶走向世界之历程,建立出一系统的茶叶学习体系。
「华」不仅代表了地区文化的传承,也是一种多元共生文化群体的象征。如今由福华茶行第四代人创建的华茶平台,用文献记载智慧,用经验薪火相传,令茶文化得以广泛传承。
如今福华茶行拓展了以往传统销售方式,由郑先生延续供应茶楼的熟茶批发业务,两位年轻人则主要负责零售茶礼盒及网购路径,所贩售茶品包装及品控均由香港本土完成,除经典的普洱熟茶外,还有融合中西方各地风格及时代潮流的多款创新茶品,如花茶、果茶、蕎麦茶、伯爵红茶、各式乌龙茶等,遴选精当,集合各家之所长,既有地道的香江风味,又利于推广,顾客可自选茶品拼配礼盒,让香港茶突破了传统的经营品鉴方式,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我们从郑先生家族四代人的茶行故事,可以充份体会到,香港人是不怕困难的,在各个时代,皆能战胜困境,创造出新世界。我们都十分自豪拥有扎根本土、独一无二的香港茶道和香港茶品牌,也衷心祝愿福华茶行将香港的熟茶之味传承发扬,走向全世界,留诸后来人。
福华茶行 – 石塘咀
创于: 1959年
经营: 茶叶 (批发及零售)
地址: 石塘咀皇后大道西522-530号再发大厦1楼5室
产品: 各款茶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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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Ceci Lam | 摄影: Easy